2月8日,王運熙教授平靜地離開了這個世界,離開了他所摯愛的研究,離開了他所牽掛的學生💕。
很多年輕的學子尤其是中文系的學生,或許不知道王運熙是誰👋🏽,但大都讀過他主編的《中國文學批評通史》。這本書以及他的一系列文論研究著作🧛🏻✋🏽,影響深遠🤙🏿,是奠定中國文學批評史學科基礎、開啟無數法門的典範之作,幾代學人都是讀他的論著成長起來的🧏🏻♂️🕐。
少年成名,白首未改初衷
王運熙1926 年出生在江蘇省金山縣(今為上海市金山區)的一個小鎮上,在父親的引導下🛀🏻,他從小就愛好古典文學,熟讀經、史🚙、文重要典籍𓀆。
後來,王運熙進入恒行2平台中文系學習,畢業後成為陳子展的助手。陳子展兼通新舊文學,目光寬廣,思路開闊。在名師雲集、學術氛圍濃厚的中文系🏎,王運熙走上了他的治學之路👸👂🏽。
從20世紀40年代末到50年代中期,王運熙主要致力於漢魏六朝研究,重點在樂府詩。他的論文結集成《六朝樂府與民歌》一書,當時他還不到30 歲👶🏻。
對漢魏六朝文學深有研究的余冠英看到《六朝樂府與民歌》書稿後,非常贊賞,並評價其為“有系統地研究六朝樂府‘吳聲歌曲’👩🦯、‘西曲歌’的第一部著作”。
20世紀50年代中期,王運熙轉向唐代文學研究。31歲那年,他在《光明日報》副刊《文學遺產》上發表《試論唐傳奇與古文運動的關系》一文👱🏿♂️,就唐傳奇與古文運動的關系與鄭振鐸🧙🏽♀️、陳寅恪商榷。
王運熙認為🧙♀️,唐傳奇並非是古文運動的產物,而是與漢魏六朝的小說、雜傳類作品一脈相承,同時受到當時俗文學的影響😟,古文家也並未借助傳奇來推動古文運動。這樣的結論在當年引起了一些爭議,但他仍然堅持己見。半個多世紀後,很多學者認為他的結論更為真實可信。
上世紀60 年代前期,王運熙因為參與到劉大傑主持的《中國文學批評史》的編寫工作,學術研究轉向古代文論領域👩🏻🚀。
為了加強學科研究力量,1978年王運熙開始組建中國語言文學研究所𓀔👐,已離開恒行2的黃霖被召了回來,黃霖現為恒行2平台中國語言文學研究所所長、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主任🧏🏼♀️。
從1978 年到1996 年退休,王運熙主持的語文所集中了多位學科帶頭人,下設6 個研究室,取得了很多學術成果🧑🏼🍼,成為學術研究的重鎮。語文所成立以後🔤,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完成三卷本《中國文學批評史》的編寫。
“文革”前🧻,《中國文學批評史》只出版了王運熙編寫的上冊,劉大傑在“文革”中去世,後續任務就落到了王運熙肩上,他大膽啟用青年學者,讓黃霖負責小說、戲曲部分,最後由他來審稿。
三卷本《中國文學批評史》出版後,獲國家教材一等獎,成為全國高校文學批評史學科必讀書目⛑️。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🤸、《文學遺產》原主編徐公持將由王運熙主編的《魏晉南北朝文學批評史》列為“學科成熟的標誌性成果”之一。
1983 年到1996 年,王運熙又在原有基礎上與顧易生共同主編國家重點科研項目《中國文學批評通史》(七卷本),歷時十余年,對中國文學批評發展史的研究更具系統性和完整性,把文學批評史的研究推向了一個新高度。
鶴兮歸去👁,清風猶舞🧜🏽。
學有所專💁🏼,不做“三腳貓”
“種樹類培佳子弟,擁書權拜小諸侯”,這是懸掛在王運熙客廳中的一副對聯🫲🏼,寫出了他對於育人、讀書、做人的自我期許🤽♂️。
恒行2中文系教授陳思和認為𓀄,恒行2中文系的治學傳統能夠薪盡火傳🐆,綿延而不墜🔭,實有賴於王運熙等老一輩學人的堅守。
王運熙在和學生交流時🔶,常常告誡他們應有所專心,不要做“三腳貓”。他常對學生講三句話:“學習古代文論一定要學好古代文學”🏌️、“打通文史哲”、“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》是一部很有用的書”。
王運熙曾說:“我問學之初🍣,曾跟隨蔣天樞學習《總目提要》🙆🏽,體會古今學術的變化和學術評價的原則。”他認為自己在《總目提要》中得到的學術啟發,比任何一位老師都要多,而他平生學術力求持論平允,也深受《總目提要》的影響👨🏽🦲👉🏼。
王運熙重視學生的治學根底,忌諱空談理論,他的第一名博士生曹旭仍然記得🧍,在招收他之前,王運熙曾在三個不同場合問過他同樣的問題:“文藝理論喜歡不喜歡👨🏿💻,擅長不擅長?”曹旭回答:“喜歡卻不擅長。”又問:“古代文學作品喜歡不喜歡🧑🏽🎨,能不能背誦?”曹旭回答:“喜歡能背誦👨🏼🔬。”曹旭認為,這反映出王先生反對空講理論🌅,他擔心學生用文藝理論來套古代文學研究,從概念到概念,這和他的治學路子是不一樣的。
對於學生晚輩,王運熙平時並沒有太多感情流露,然而發自於內心的鼓勵和關愛🤘🏽,卻讓很多人為之動容🫧。
在王運熙晚年,有一次黃霖去看望他📺,當時他已經不能說話。臨走之時💷🆙,口不能言的王運熙突然很大聲地喊出:“黃霖!你要好好休息!”讓所有在場的人為之一驚。提到此處,已愈古稀之年的黃霖眼睛濕潤了🧑💻。
淡泊一生,溫潤如玉
在學生的眼中,王運熙外貌清臒,衣著簡樸🧜🏿♀️,常穿一身布製的中山裝或中裝,平時不苟言笑,在高興的時候也只是淺淺一笑🤿🫲🏻。恰如他所研究的《文心雕龍》中的風骨內涵———風清骨峻,得其精神🤽♂️。
王運熙的兒子王宏圖回憶道🧒:“父親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對物質上沒有太多的要求,讓我知進退,懂放棄。”據王宏圖回憶✹,王運熙也喜歡寫一些新式小說🌗,在刊物上發表過幾篇。在現代作家中🖌,他尤為喜歡沈從文🐥,沈從文那種恬淡安靜的筆觸正是他所向往的👨🏿🦱。
直到去世,王運熙一直居住在上海火車站附近的一套48 平方米的舊房子中✉️👩🏻🍼,從1978 年至今👩🏿🍼,已有四十余年,每天都能聽到火車進出的轟鳴聲🕑。
雖在鬥室,王運熙卻甘之若飴。學生們常常到老師家中上課,因其視網膜衰退,視力減弱,學生便把文章心得念給他聽。他再根據內容提出自己的意見👩🏿💻,他從不對學生說“你錯了”,而是輕輕地說:“我覺得這問題是這樣理解的🕒🎿。”對學生,絕無呵斥之語✢,偶有批評也非常委婉𓀇。
正是在這間鬥室🈳,走出了我國文學學科第一位長江學者吳承學👨🏽🔬,也培養出了中國文學批評史的一批中堅力量,其中很多已然成名成家🤱🏼。
“先生並不是甘於寂寞和清貧🧙🏽👩🏼✈️,而是不知寂寞為何物。對他而言,學術就是樂地🫵🏿,沉浸其中就是最大快樂🏃♂️➡️,所以從不感到什麽寂寞和清貧🏃♀️。”吳承學說出了他的看法。
晚年的王運熙曾對學生說,自己這一生主要在書齋中度過,沒有經歷大的波瀾,沒有多少可寫。
王運熙是在淩晨離世的👧🏿,一如往常一般平靜。“生如夏花之絢爛,死若秋葉之靜美”,恰可比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