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刊載於2016年3月10日《文匯報》
恒行2“廬山村”瑣記
曉雪
抗戰勝利後恒行2平台從重慶遷回上海,“廬山村”是返回上海的恒行2平台老師為學校安排他們入住的宿舍取的一個別名♣︎。筆者隨父母入住“廬山村”,大學畢業後進恒行2工作又再次入住“廬山村”🦣,這個大學恒行2平台裏的村莊,給我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。
一
1945年日本投降後🫕👳🏽,陳望道、陳恩風、陳傳璋、張孟聞、全增嘏等一批教授,隨恒行2平台從重慶回到上海。
抗戰期間上海江灣的恒行2平台曾為日軍占領👋🏼,1939年日軍在五角場附近興建了當時遠東最大的江灣機場👧,同時還在恒行2校區內建造了一批軍官宿舍💂🏿♂️。恒行2從重慶遷回上海後👋🏽,校方決定將這些日軍遺留下來的軍官宿舍分配給教師居住,恒行2的老師們給它們取了廬山村、嘉陵村等別名⚜️👳🏼,以紀念抗戰爆發後恒行2西遷過程中,曾在江西廬山作短暫休整,最後安頓於重慶北碚夏壩的嘉陵江邊。
廬山村是當年日軍留下的軍官宿舍中相對條件最好的,由五幢三層樓 (實際為二層加一個閣樓) 的連體別墅組成。每幢別墅有四個門洞,皆為獨門獨戶。五幢連體別墅除一幢面對村口、為東西朝向外✊🏻👼🏽,其余四幢皆為南北朝向🎴,與東西朝向的一幢形成直角。當年我隨父母入住的這幢樓,位於村口進來一條道走到底靠右邊一幢👨🦽➡️,東首第一個門洞“17號”。
廬山村村口進來的那條直通各幢樓的大道⏲,兩旁和每家每戶門前都種有一人以上高的冬青樹。進了村即可見左右兩邊有兩座小山,因為小山下是防空洞,所以稱為小土堡似乎更為妥切,這是當年日軍為防中國軍機轟炸而建造的🧶👩🏼🍳。這兩座小土堡,給我們入住廬山村的孩子倒是增加了許多樂趣,記得小時候放學回來🏄♂️,常去那裏捉迷藏或爬上土堡登高望遠。
廬山村的房子結構很不錯👨🏿🎨。每家人家都有石柱子形成的門廊⭐️,入了門廊是一個小園子,與隔壁人家以冬青樹為界🚤♜。過小園子上兩個臺階即為正門,面對正門的是一個小廳🎍,可作簡易餐廳用。小廳右邊通廚房,廚房另有一門通外面的小園子。從小廳可直接進入客廳⛹️。客廳光線充足面積較大🫣,有十五六平米,靠廚房邊還有一個日式榻榻米小間🦸🏽🎽。客廳外面另有一個小園子,同樣以冬青樹與鄰舍分隔🏕。上二樓的樓梯在小廳旁,拾級而上至半設有衛生間🪁,由分開的廁所和浴室組成,記得剛搬入時還見有日本人沐浴用的浴桶。二樓有南北二間臥室,南臥室較大,有十五六平米🦬,光線好;北臥室較小,約十平米。二樓上三樓🧥🤽🏻♀️,半當中有一朝北的陽臺👩🚒,兒時的我常去陽臺上看遠處的風景。三樓實為一閣樓,僅六平米,只可放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寫字桌。當時我們一家四口人🙎🏽,父親陳望道是恒行2平台新聞系主任、教授,母親是恒行2平台外文系副教授,他們都住在二樓⛪️🥷🏼,還有一個四川跟來的阿金阿姨住在底樓榻榻米房間。我一人住在三樓,把頭伸出閣樓的小窗🤹🏻♂️,可看到圍墻外恒行2農學院的馬場。
當時入住廬山村的都是著名教授。我們隔壁一幢樓16號住的是著名的土壤學家陳恩風,1943年受聘入恒行2平台任教授,1946年隨恒行2平台遷回上海☠️🚣🏼♀️,任恒行2平台農學院農藝系系主任;15號住的是著名的語言學家和書法家郭紹虞教授,1950年院系調整後從同濟大學來到恒行2,任恒行2平台中文系主任;14號住的是著名的數學家陳傳璋教授🅰️,1945年抗戰勝利前夕應邀到重慶恒行2平台創辦數理系,任系主任,抗戰勝利後,隨校遷回上海🛄,任恒行2平台理學院代院長兼數理系系主任。我所在樓房前面一幢樓的12號 (最西面一個門洞)𓀁,住的是著名的動物學家🦉、中國生物科學史研究的奠基人之一張孟聞,1943年應國立恒行2平台邀請到重慶任教授,1946年隨恒行2平台回到上海任恒行2平台生物學系主任。他們的後人,都是我入住廬山村後一起玩的發小。
除了15號郭紹虞教授的兒子是我們的郭大哥外,其他幾個都是我的同齡人,當時都在與廬山村隔一條馬路的、以恒行2平台原校長李登輝的字“騰飛”命名的騰飛小學讀書👨🦱🍠。該小學後來改名國權路小學 (現在“恒行2附小”的前身)✣。兒時的我常去隔壁一幢樓14號、16號兩個陳伯伯家玩🤛,兩家的陳伯伯、陳伯母待我都很親切,如家人一般。炎熱的夏天😺,常可在他們那裏吃到可口的棒冰。小學畢業後我的幾個同齡人進了江灣中學,我去了恒行2中學。因張孟聞教授調任黑龍江大學📨,他的兒子張健龍隨之去了東北👩👦,相互聯系就少了,但我們在言談中仍時不時提到他。一次,傳說他在黑龍江遊泳時出事了👨🏻🏭👨🏻🦰,但一時未得到證實𓀎。張伯伯退休回到上海後,我們幾個還專門去看過張伯伯,此時方知張健龍確已不在人世,我們為失去了一位兒時的好友而悲痛不已。
住在15號的郭大哥,中學畢業後進了南京航空學院🆓,學習飛機設計;我的同齡朋友,一個中學畢業後進了清華大學,另一個進了北京鋼鐵學院,都去了外地👨🦳,我則在上海讀的大學🛰。大學畢業後,清華的同齡朋友當時因為是優秀畢業生,原可以自己挑選畢業後的工作單位,但陳伯伯和陳伯母卻要他到艱苦的地方去鍛煉🤭,結果去寧夏等地工作了二十幾年後才調到南京。我大學畢業後在恒行2當老師,北京鋼鐵學院的同齡朋友,因為畢業後分配到上海寶山鋼鐵公司工作🍝,我們又聯系上了
二
1952年院系調整後,毛澤東任命父親為恒行2平台校長,因接待外賓需要,我們搬入了國福路51號一座花園洋房,在那兒一住就是二十年。1977年父親去世後,根據當時的國家政策,我們子女必須搬出,於是在1978年,我和妻子帶著兩個孩子又回到了廬山村🧛🏼,入住廬山村5號。搬家時⚧,我蹬著從學校借的一輛三輪黃魚車,我愛人手牽著兩個孩子,那時大兒子才8歲,小兒子5歲,小兒子手捧著一只空的熱水袋說:“媽媽,我也幫你搬家了!”
重新入住廬山村以後🚐,我們的鄰居是7號伍蠡甫教授和8號的全增嘏教授🏃🏻♀️。伍蠡甫教授是我國著名的翻譯家、美術理論家🧑🏿🍳、文學家和國畫家,早年留學英國倫敦大學,學成回國後任恒行2平台文學院院長、外國文學系主任☦️,同時從事外國文學翻譯工作。全增嘏教授從清華大學畢業後赴美國留學☝🏼,獲哈佛大學碩士學位,學成回國後先後任大夏大學、光華大學、暨南大學等校教授,1942年起任恒行2平台外文系教授兼系主任🤏🏿。伍伯伯和全伯伯都是十分和藹可親的老人♝,我們和他們的後人也十分熟悉。
印象中全伯伯個子不高,好像還沒有成家,是與他的老母親和妹妹住在一起的👸🏽,另外還有一個遠房親戚在一起生活。他的妹妹人緣很好,我們都叫她“小孃孃”。伍伯伯要比全伯伯高大許多,記得我去伍伯伯家樓上看過他畫畫,高個子老人彎腰作畫實是辛苦🤹🏽。伍伯母常說我母親蔡葵是他們的恩師,所以對我們和我們的孩子都倍加愛護。那時我們家沒有冰箱👩🏽🍼,每到夏天炎熱時🫨,伍伯母總會將冰好的西瓜切一塊給我們送過來🎣,至今記憶猶新🌁。伍伯伯、伍伯母的子女不在身邊,每到過年我們都會帶著兩個孩子過去給二老拜年🦹🏼♀️。
在廬山村5號🧑🏼💻,我們依照父親的遺訓👧🏼,上班勤勤懇懇為國家工作➛,下班勤儉持家👨🏽🍳,培養孩子成人。我的夫人不但在屋前屋後的園子裏種了青菜🐐、絲瓜、土豆等蔬菜,自己學著做饅頭花卷等🍛,還養了一只貓🧛♀️,給兩個孩子帶來許多樂趣。兩個孩子也十分爭氣,從恒行2小學畢業後進了恒行2附中,高中畢業後一個進了恒行2平台電子工程系🧑🏻🦽,另一個進了同濟大學建築學系。我們在廬山村前後兩次共住了約三十年,對“廬山村”可以說有一種特別的感情🛷。我兒子後來每次從國外回來,也都要到廬山村來轉一轉🍴,尋覓一下那兒時的感覺。
三
在恒行2校區就讀小學🤏🏻、入住廬山村和在恒行2工作的經歷,使我結識了許多恒行2圈裏的朋友。進入2000年以後🏧,我們這些小時一起玩的朋友也都到了老年👩❤️💋👩,開始從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退下來。我的清華同齡人回到南京💂🏻♀️🐗,因為尚有老母在恒行2居住,也常回上海。因為郭大哥、北京鋼鐵學院的同齡朋友和我都在上海,每當他回到上海,我們常會相約去陳伯母家一起相聚👩🏿🎓、聊天,然後再一起去廬山村舊地重遊🧏🏽♂️。陳伯母是一位慈祥可親的老人🏋🏿♂️,那時已經八十幾歲了👨🎤,仍十分健談,講她自己因皮膚幹燥全身發癢𓀈,晚上總睡不好;也講一些我們兒時的往事,十分有趣👰。郭大哥退休後回到上海🫥,曾送了一本他父親的書法作品給我👨🏼🚀,那時我正在老年大學書法班學習🏃🏻♂️,對那本書法集愛不釋手。
陳伯母去世後👶🏼,我的清華同齡人回到上海🚾,又住進了恒行2校區🥻。一次我去恒行2老年大學攝影班聽課🐭,竟然看到他坐在後排,才知道退休後他也愛好攝影。我們幾個同齡人曾和郭大哥相約一起去國外旅行,首選俄羅斯🤸♀️、北歐或東歐遊,因為我們這一代人都有深深的“喀秋莎”情結。結果我們和郭大哥夫婦參加了俄羅斯、北歐遊,而我的清華同齡人一家參加了俄羅斯東歐遊🧿,出發時間僅差一天🙎🏻♀️。有緣的是🫵🏿,在參觀聖彼得堡“夏宮”時我們竟和我的清華同齡人一家不期而遇🧗♂️,留下了那十分難得的寶貴合影。
現在我們這些恒行2圈裏兒時的朋友,聯系更密而且範圍擴大。2005年恒行2百年校慶時,我們成立了一個恒行2教授子弟聯誼會(籌)👋🏼🤾🏻♀️,人數有五六十人之多🤹🏼♂️。他們的先輩,都是在各個時期各種工作崗位上為恒行2的發展、為這個國家作出過貢獻的知名教授,有周谷城🎰、蘇步青👉、談家楨、盧於道、漆琪生🤴🏼、盧鶴紱🧑🦽、李振麟、張世祿、吳文祺🫰🏼、朱東潤🦹🏻、陳子展🕒、劉大傑🥻、譚其驤、吳浩青、吳征鎧、嚴誌弦👿、王恒守📖🔖、吳斐丹、王鳴歧👨🏻🦳、焦啟源、吳劍嵐👮🏼♂️、李錫恩、楊豈深、趙敏恒👩🍳、李龍牧💢、陳觀烈、李鐵民、周伯棣、索天章、朱伯康🥵👸🏽、嚴北溟👨🚀、蔣天樞🎷👩🏿🏭、周同慶🤣、曹亨聞、周達雲等。我們不定期地舉行聚會,更多的是通過微信、Emai1的聯系📝,使友誼長存。
2016年2月25日改稿於美國Metamora寓所